大姑走了

小時候體弱多病，爸媽就會認為自己養不好，給別人養養看搞不好養得起來。所以小時候有段時間去大姑家住，應該是放暑假的時候吧，大姑住大林，距離嘉義市約半小時車程，就常往大姑家住。記憶力不好，許多事情都忘了，只剩下印象，快樂，傷心，驚恐的感覺記得住，再詳細點的都模糊了。

大姑之前是護士，很會照顧人，對我很好，大姑很會做菜，知道我身子弱，每次一定會滷個雞腿給我吃，就這樣每晚都有雞腿。記得還跟表哥去水溝抓金寶螺的蛋，紅紅黏粘的一坨，當時還小也不知道噁心，想說抓越多越好。又做紙夾子去夾蜜蜂，表哥補到特大隻的就放在電視上作標本。(快樂)

表姊當時青春美麗，我很喜歡她，有回親表弟我都沒有很不平衡(我不是小色狼，我只有一二年級拜託)。(傷心)，我沒有姊姊，跟她要個親親，她也在我臉頰親了一下。(傷心---->快樂!)

有一回我跑出去玩，可能是玩太久還是怎樣，大姑出去找我找得很急，不小心受傷背部流血，在浴室清洗傷口。(驚恐)

大姑近年來肝都不好，但也算有在控制。約三個禮拜前吧，住院在嘉基，我去看她，還以為很嚴重了，可能臥床不起，一進病房，她就坐在床邊吃晚餐，我問"大姑妳自己一個人在這喔? 姑丈呢?"

"你大姑丈不習慣用這裡的浴室，回去洗澡換衣服啦...."，大姑說。

大姑是個很活潑健談的人，只要遇到她，當個好聆聽者就好了，她會一直說一直說，她的表情很豐富，跟她講話好像每件事情都很重大，聲音高低起伏變化很多。

記得她還送我到電梯口，揮手說再見。萬萬沒想到....這是最後一面。

住院後沒多久回家靜養，上個禮拜在再次住院，情況就不好了。但媽媽都還有時煮東西過去給她吃，也說比上次住院嚴重了，肚子，臉都腫起來，醫生還緊急抽腹水。

十八日晚上我工作到九點半，想說肚子餓了要去吃晚飯，才剛去醫院看完大姑的爸媽凝重的對我說:

"趕快我們去看大姑，大姑被醫院送到家裡，已經快不行了!""

我開著車帶著家人趕緊去大林。路上媽媽還說，大姑丈說醫院不收了，叫我們帶回家裡，要去請個看護照顧大姑。媽媽在醫院住過一陣子，看過許多病人，研判大姑的狀況應該是這一兩天的事了。

"你大姑的求生意志還算強，她還想活下去" ，爸爸說。

到大林車停好，一進門，氣氛整個就不對，大夥站著安靜無聲，大表姊在哭，我一望過去，大姑躺在那裏一動都不動了。我過去看她，臉已經被肝病折磨腫大，帶仍算安詳。表哥跪在旁邊說"媽~XX來看妳了"，大姑還是一動都不動。我這時才知道大姑已經死了。我是在驚嚇中認清這個事實，我原本以為她還在奮鬥。

醫院給她打強心針，傳統觀念是不要死在醫院，要回到家。大姑八點半送到家，沒多久就斷氣了。

爸媽說的是對了，老人家變化很快，失落得很快。過年家族聚會看到她還很活潑，三個禮拜前也才看她送我到電梯口，現在就不動，走了。

雖然很早就認識死亡，小時候養的天竺鼠，倉鼠，狗都死了，長大也都有親友過世，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。但看到死亡的片刻，當下仍是很不能接受。

在姑姑嬸嬸裡，跟大姑最親，跟我講最多話，畢竟小時曾住過她家，被她照顧過，從小看我到大。

難過，不捨。